第二十二章：靶场的风
医院的工作总在消毒水味里开始。我跟着张岚给伤员换药时，总能看见窗外的纪念墙——就在原武装部操场的角落，用废弃的铁皮拼接成的墙面上，已经爬满了幸存者的心意。每天清晨，最先去的是住在帐篷区的小女孩妞妞，她总提着半盒蜡笔，蹲在自己画的“持枪叔叔”旁补色——画里的陈峰戴着歪歪的警帽，手里举着比人还高的***，旁边的李响背着步枪，口袋里露着半颗苹果，那是妞妞听士兵说李响想带苹果给奶奶后，特意加上的。
我换完最后一瓶吊瓶时，妞妞正好跑进来，举着蜡笔问张岚：“张阿姨，红色用完了，能借我点吗？叔叔的国旗要掉色了。”张岚笑着摸她的头，从抽屉里翻出一支红笔，我跟着她们去纪念墙时，正看见几个解放军士兵蹲在墙下，往李响的画像旁摆弹壳——都是他们训练时攒下的，每个弹壳上都用马克笔写着日期，最近的一个写着“7.12，清障3公里，没让一只丧尸靠近”。
“这是陈队以前教我们的，”一个士兵看见我，指着弹壳说，“他说弹壳是军人的脚印，每一步都得踩实。”我蹲下来，看见最底下有个磨得发亮的弹壳，上面写着“边境缉毒，2023.11”，不用问就知道，这是刘伟放的——他最近总在没人的时候来这里，站半个钟头就走，军靴在墙前的草地上踩出了一道浅痕。
回到医院办公室，刚坐下就听见外面传来王猛的大嗓门：“俺说刘队，这防务报表俺真看不懂！你就跟俺说，东边防线的巡逻队今天派几个人？”我扒着门缝看，只见王猛捧着一叠纸站在刘伟桌前，脸涨得通红，纸上的数字被他画得乱七八糟。刘伟坐在椅子上，背对着门，军帽压得很低，桌上的搪瓷缸里的茶早就凉了，旁边堆着陈峰的旧物——一本翻烂的***保养手册，夹着张两人在边境的合影，照片里陈峰勾着刘伟的肩膀，笑得露出白牙。
“你问赵凯。”刘伟的声音很哑，像是很久没说话。王猛挠挠头：“凯子去调试通讯设备了，他说这玩意儿只有你懂，俺们调的总出岔子。”正说着，赵凯抱着个通讯模块走进来，眼镜上沾着灰：“刘队，东边瞭望塔的信号还是弱，我查了线路，得换个新的天线——以前陈队跟我一起装过，他说……”话没说完，赵凯突然停住了，他看见刘伟捏着合影的手指在抖，赶紧把模块放在桌上，“我再去查查库存，不行就自己焊一个。”
等王猛和赵凯走了，我端着杯热茶进去，放在刘伟手边：“刘队，张岚说喝热的能舒服点。”他没抬头，只是盯着照片里的陈峰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：“那天在边境，他救完我，跟我说‘刘伟，以后你可别再把后背留给敌人’，我还笑他啰嗦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，“现在没人跟我啰嗦了。”我没敢多说话，只是把妞妞刚画的小像放在桌上——画里的刘伟站在陈峰和李响中间，手里举着一面小国旗，妞妞在旁边写着“保护我们的人”。
下午的时候，周磊找刘伟谈话，地点选在纪念墙旁的老槐树下。我正好去给墙下的野菊浇水，听见周磊的声音：“我知道你难受，陈峰是你过命的兄弟。但你看看这墙——妞妞每天来补色，士兵们放弹壳，还有那些被你们救来的幸存者，他们都在等着你们这些人撑着。”周磊顿了顿，捡起一个弹壳，“陈峰以前跟我说，他当狙击手，不是为了自己活，是为了让更多人活。你现在这样，他在天上看着，能放心吗？”
第二十二章：靶场的风
刘伟没说话，只是蹲下来，摸着墙上妞妞画的陈峰，手指轻轻擦过画里的***。风卷着树叶落在他肩上，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——是陈峰以前用的***准星，磨得发亮，“他总说这准星能看透雾，不管多远都能找到目标……现在我找不到目标了。”
“目标就在你眼前。”周磊指着不远处的训练场，新兵们正在练队列，王猛举着钢叉教他们怎么应对丧尸，赵凯在调试监测设备，“新兵需要你教射击，防线需要你布防，王猛和赵凯撑着防务，可他们心里没底——你是他们的主心骨啊。人总是要往前看。”
我站在远处，看见刘伟把准星贴在纪念墙上，正好对着李响画像旁的弹壳。过了一会儿，他站起来，军帽压了压，朝着训练场走去——脚步还是慢，但比之前稳了些。
第二天早上，基地的靶场传来枪声。我跟着张岚去送急救包时，看见刘伟站在靶场边，手里拿着陈峰的旧***，正在教新兵怎么瞄准。阳光照在他脸上，能看见他眼底的红，但他的声音很稳：“三点一线，别慌，就像陈峰教我的那样——不管目标多近，都得稳住。”
一个新兵紧张得手抖，枪托撞了肩膀，刘伟走过去，帮他调整姿势：“以前我第一次打靶，比你还慌，陈峰在我旁边说‘刘伟，你要是手抖，就想想你要护的人’……现在你们要护的，是基地里的每一个人。”
正说着，刘伟的目光落在靶纸旁的草地上——那里放着两个弹壳，是昨天士兵们放在纪念墙的，王猛特意给挪过来的。风一吹，弹壳轻轻响，刘伟的眼泪突然掉在枪托上，他赶紧抹了抹，对着新兵们笑了笑：“接着练，别停。”
我站在靶场边，看见妞妞抱着蜡笔跑过来，蹲在旁边画靶纸，画里的子弹都朝着靶心，旁边写着“陈峰叔叔说的，要准”。王猛扛着钢叉走过来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：“刘队总算缓过来点了，俺就说嘛，陈队肯定不想看见他这样。”赵凯也走过来，手里拿着修好的通讯模块：“刚调试好，东边瞭望塔的信号通了，我跟刘队说，就当是陈峰帮咱们的。”
阳光洒在靶场上，枪声、笑声、蜡笔划过纸的声音混在一起。我看着刘伟教新兵瞄准的背影，看着纪念墙上的涂鸦和弹壳，突然明白——悲痛没消失，但它变成了另一种东西，像陈峰的准星，像李响的弹壳，指引着大家往前走。就像周磊说的，活着的人，得带着他们的希望，把路走下去。
傍晚的时候，我又去了纪念墙，看见刘伟放在那里的新东西——是陈峰的***保养手册，翻开的那页，写着一行字：“刘伟，要是我不在了，你得替我看着兄弟们，看着这些人。”旁边放着妞妞刚画的全家福，里面有陈峰、李响，还有基地里的每个人，太阳在画的最上面，红得像那天的晚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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