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心苑里,梅香像被初冬的寒气泡过,风一吹,那股清甜的冷就漫进了空气里。阿澈缩在锦被中,小脸烧得像块炭火,呼吸像是从破了口的棉絮里挤出来的,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细微的喘息声。慕容冷越坐在床边,指尖悬在孩子滚烫的额头上,却迟迟没有落下——太医说这是先天寒症,从娘胎里带来的,药石只能续命,要根治,除非找到滇南那位脾气古怪的“活死人”神医。
风染霜端着药碗进来时,正撞见这一幕。她腕间的黑纱换了新的,可那道月牙形的疤痕还是隐约透出来,走动时纱角扫过药碗边缘,带起一丝凉意。“皇上,药凉了。”她的声音比往常更低,像是怕惊醒榻上的孩子。
慕容冷越猛地回头,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夜更加浓重。“你都听见了?”他扯了扯龙袍领口,盘扣硌得脖颈生疼,“滇南山高路险,那神医向来不接皇家的任务。”
风染霜没应声,只舀起一勺药,用唇试了试温度,才小心翼翼地凑到阿澈唇边。孩子迷迷糊糊地张开嘴,药汁刚碰到舌尖就皱起了眉,小拳头攥紧锦被抖了抖,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。“阿澈乖,喝了药就不疼了。”她柔声哄着,指尖轻轻拍着孩子的背。腕间的黑纱滑落半寸,露出那道浅粉色的疤——阿澈总说这疤像月牙,非要伸手去摸,还嘟囔着:“姑姑的手腕上挂着月亮呢。”
慕容冷越看着这一幕,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想起三天前阿澈昏迷时,攥着风染霜衣角不肯松手,嘴里喃喃喊着“娘”,那软软的声音让人心尖发颤。他忽然站起身,龙靴踩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:“朕让人备了马车,你……”
“老身去。”风染霜打断他,把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,转身时黑纱扫过阿澈的脸颊,孩子竟下意识地往她方向蹭了蹭。“滇南我熟,二十年前陪先皇后去过一次,认得神医的住处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微微发颤,“皇上守着阿澈,等我回来。”
慕容冷越望着她的背影,脑海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。那时她还叫风染霜,不是江姘婷,穿着水绿的裙衫,站在镇国公府的梅林里,手里拿着一支刚折的红梅,笑起来眼里有光。他想说“朕派禁军护着你”,话到嘴边却成了:“路上小心。”
风染霜没回头,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推门出去时,梅香涌进来,混着药味,竟生出些苍凉的暖意。
三日后,一辆青布马车驶出了京城南门。车帘被风染霜用铜钩挂着,飞逝的荒草映入眼帘。她换了一身粗布青衣,头发用木簪挽起,腕间的黑纱却没摘——那是她与过去的唯一牵连,也是提醒自己不能回头的记号。车夫是个沉默的老汉,是当年镇国公府旧部,姓秦,只说“姑娘去哪儿,老汉就送去哪儿”。
车过淮河时,冬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。雨丝敲在车棚上,嗒嗒作响,像极了阿澈幼时夜里哭的声音。风染霜从袖中掏出一块月牙形的玉佩,是沈慕言当年留在襁褓里的那半块,后来托人送来的。玉佩的边缘被磨得光滑,贴在掌心凉丝丝的,她忽然想起风随小时候,总追在沈慕言身后喊“哥哥”,两个孩子跑在梅林里,笑声惊飞了满树的雪。
“秦伯,”她低声开口,声音被雨声浸得发沉,“你说,我是不是太自私了?”为了沈家的仇,她躲了二十年;为了阿澈,又要把慕容冷越一个人留在京城,让他独自面对那些虎视眈眈的朝臣。
秦伯赶着车,头也不回:“姑娘是为了孩子。当年镇国公夫人也是这样,为了护沈小少爷,才把他托付给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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