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风裹着梅雨季后的湿热,黏糊糊地贴在人皮肤上。清晨六点,工会那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办公室已经亮起了灯,窗台上的绿萝被昨夜的雨水浇得发亮,叶片上的水珠顺着藤蔓滴下来,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。李默推开门时,一股混杂着汗味、烟味和打印纸油墨味的气息扑面而来——屋里已经坐了七八个骑手,有的穿着速达的蓝色工装,有的套着同城急送的黄色马甲,还有两个穿着顺丰的黑色制服,袖口卷得老高,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投诉材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李哥,你可来了!”穿黄色马甲的小伙子猛地站起来,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他叫小周,昨天刚从同城急送辞职,手里的材料上还沾着外卖汤渍,“平台又改算法了,现在送单超时一分钟扣五块,我昨天送了二十单,倒贴了三十块!”

        李默接过材料,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油渍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。速达的丑闻曝光后,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。先是速达的骑手们抱团来找工会,后来消息像长了翅膀,飘到了其他平台——同城急送的骑手被拖欠工资,顺丰的快递员被强制加班,就连美团专送的骑手,也面临着“不跑满一百单不准下班”的霸王条款。工会的电话从早响到晚,林溪买的两箱打印纸,三天就用完了一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都坐,”李默把材料放在桌上,从抽屉里拿出一次性杯子,给众人倒热水,“林溪还在调试设备,咱们先说说,成立联盟的事,大家都有啥顾虑?”

        穿黑色制服的快递员老陈抽了口烟,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时,火星溅起一点微光:“李哥,不是我们不信你,就是怕……怕像上次那样,平台找黑社会来威胁我们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左手腕上还留着一道浅疤——上个月他带头去顺丰网点讨说法,被几个纹身的人推搡时蹭到了墙角。

        李默没说话,从柜子里翻出一叠照片。照片上是速达总部楼下的场景:几十名骑手举着“还我血汗钱”的牌子,警察站在中间调解,速达的高管低着头在协议上签字。“上次速达也威胁过我,”李默指着照片里自己的背影,蓝色工装上还沾着蛋液——那是平台派来的人泼的,“但你们看,最后赢的是谁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的话刚落,门被推开,林溪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,额头上沾着细汗,马尾辫有些散乱。“设备调试得差不多了,”她把电脑放在桌上,屏幕亮起来,上面是联盟大会的直播界面,背景是她连夜设计的logo: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,下面写着“劳动者联盟”五个字,“备用信号源也准备好了,用的是军用级别的加密芯片,就算主信号被干扰,也能在三十秒内切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默看着她眼底的青黑,心里一软。为了筹备今天的联盟大会,林溪熬了两个通宵,昨天调试设备到凌晨三点,趴在桌上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数据线。他想让她再歇会儿,话到嘴边却变成了:“早饭吃了吗?我买了豆浆油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溪从包里掏出一个被咬了一口的包子,笑了笑:“吃了,楼下张记的肉包,挺香的。”她的笑容很轻,眼角的细纹里还带着疲惫,却让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松快起来。小周凑到电脑前,指着屏幕上的logo:“林姐,这设计得真好看!比平台那些花里胡哨的广告强多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上午九点,联盟大会的会场——一间临时租来的仓库,渐渐热闹起来。仓库的墙壁上贴着红色的标语,“尊严源于抗争”“团结就是力量”,都是骑手们自己写的,字迹歪歪扭扭,却透着一股韧劲。几百个骑手挤在仓库里,有的坐在地上,有的靠在货架上,还有人抱着头盔,小声地交流着。阳光从仓库的天窗照进来,光柱里浮动着灰尘,落在他们沾满油污的工装上,像是给这些疲惫的人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溪坐在仓库角落的桌子后,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反射着她专注的眼神。她戴着耳机,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,屏幕上的直播画面里,已经有两千多人在线观看。“李默,该你上台了。”她抬头看向仓库中央的高台,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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